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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陌生道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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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  陌生道友

“宋道友。”

耳旁傳來一年輕男聲,如玉石輕鳴、極為冷冽。

哪怕我此時境況尷尬,都忍不住恍神,想偏頭望一望,聲音的來源是何種人物。

“池中森寒。”來人話少,只冷冷一句似不相幹的話,卻是提醒了宋星苒如今我被池水一泡,想必身體狀況欠佳。

宋星苒望過來時,我面容蒼白,冷的打顫。

見他皺眉,似乎有些煩躁模樣,或是嫌我麻煩。我也想爭氣一些,緊咬著牙關,勉力掙紮站起來。竭力維持風度,“有勞,往旁邊讓讓,我回去更……”

更衣兩字還未說完,宋星苒驟然出手,抽了我的腰帶,又扒開了上衣。

動作之迅疾,我半晌沒反應過來:“……”

宋星苒盯著被他扒開的外衣。

蒼白一截的頸項,在月光照耀下,同新雪一般。

往內看,就是微開衣領下露出的清臒鎖骨,還能更往裏延伸,是若隱若現的——宋星苒猛地收回了眼,也徹底放棄了脫下眼前人貼身衣物的想法,只快速地默念了一道口訣。

我感到貼身衣物的水分被快速蒸幹。

但這沒讓我好受多少。

我這具身體,委實太過嬌貴了些。任何直接用在我身上的術法……除去某些治療術法外,都會讓我覺得不適,哪怕只是最簡單的拭水法訣。

平時倒也能忍耐,但顯然我如今狀況不妙。

和那些陰冷池水一起被帶走的,似乎還有我的體溫。

仿佛從骨髓當中升騰起的寒意,讓我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中一般,剛艱難穩住的神情,大概又變得糟糕起來。

宋星苒倒也不虧待自己,他對我用的簡單法術,對自己用的卻是精妙的火系術法。一下將濕漉漉的身體烤幹,身上的大氅恢覆幹燥蓬松的狀態,仿佛從沒落入池水中般。

我閉上眼,洩露出難耐的一點輕吟聲。

但下一瞬間——

厚重的裘衣一下壓在我身上,刺骨的寒冷在貼身傳來的暖意下被壓下去。宋星苒伸手過來,靈活合上幾個結,將我包裹的嚴嚴實實。

我恍惚地聞到其中的熏香香氣……是宋星苒身上帶著的味道。

所以是宋星苒的裘衣?

我費勁地想。

雖然看上去是顯而易見的事實,但我總覺得宋星苒沒這麽好心,將自己身上的裘衣脫下來分享給我。

而此時,宋星苒還在旁邊語氣挑釁地開口,“你還能走的動?”

頓了頓,他問,“不要我送你回去?”

莫名地,還走近了一步。

“……”

我發誓,在宋星苒說這話之前,我還有一站之力。

但就在他說完這話後,見到宋星苒的臉以至於我強撐著的那口氣仿佛一瞬間被打散了。落水之後的虛弱成百上千倍地反饋上來。

難受。

頭很暈。

又冷……又熱。

我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,腳下如一灘爛泥,不知道依靠著什麽支撐下去,但我還記得先前備受驚嚇後賭氣的那句“不要你”。

本來被宋星苒救了就夠丟臉了,如今還要自打臉地反悔,變成“需要他”——我實在說不出口,讓宋星苒送我回去。

而在此時,我眼角餘光微微一瞥,看向了站在一旁頗為置身事外的男子。

他身形修長,懷中抱劍,第一時間讓人註意到的不是那張臉,反而是他過於挺直的脊背,莫名予人端莊凜冽之感。

是平日裏我最怕的那種、好似古板又正直的人,和我最合不來。

隨後我微微仰頭,才看清他的臉。不得不說,男子生得一副驚人出色的好樣貌,比之舟微漪也不見遜色——我雖和舟微漪有兩世宿怨,但勉強能保持一個公正評價,拿舟微漪來相較,足以看出我的評價有多高。

只是他此時神色太過冰冷,眼眸平靜無波,挾著肅殺之氣,好似身旁萬物皆不入眼,實在令人望而生畏,不禁會忽略他過於俊美的長相。

我也提過,我最怕這樣的人,誰叫我前世是個邪魔外道,天生就怕這種具備正道肱骨氣質的人。

但那是平時。和向宋星苒低頭、求助、被他嘲笑比起來,再冷漠的人此時在我眼裏都變得和藹可親起來了。

我毫不猶豫,一悶頭撞進了那人懷中。

真的是用撞的——我的額頭不慎磕到他懷中劍鞘上,聲音不響,但疼得厲害,該是紅了一片。

那人微一頓,竟下意識想要拂開我。我雖頭暈眼花,反應卻快,在他擡手時一下牢牢抓住他的衣袖。怕他推開我,反而更靠近了些,唇幾乎都要貼在他的胸膛上。

“道友,可否——咳、咳咳……”

或許是情緒有些起伏過大,我一張口又嗆了一口涼風,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。

這幅情態實在狼狽,我盡力偏開頭,身體顫抖著,極力想蜷縮成一團。理智上清楚,我此時應當松開手離遠些,否則實在遭人嫌。但或許心底還是本能地怕疼,知道這會我手腳發軟,松了手失去支撐,恐會摔得極慘。於是不自知地反而攥他衣袖攥得更緊,當成水中浮木一般,手背都浮起鮮明青筋。

宋星苒有些莫名地被我嚇到了,見我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,手懸在我顫抖的脊背上,想要拍下來順順氣,卻又不敢,傻楞楞地僵在那詢問,“阿慈、舟多慈?你、你沒事吧?”

我很想翻他一個白眼。

我這像是沒事的樣子嗎?

被我攥住衣袖的男子,或許終於意識到該發揚些君子風範,默不作聲扶住我。

他力道很“穩”,仿佛能托舉住我大半個身子,給予了足夠的支撐,手下卻很輕緩。我終於站穩當了,等那惡咳平息,我飛速擡頭望了他一眼,又想到什麽,有些懊悔地低了頭。

我知曉我此時情態實在不好看。

面容蒼白,又因為身體發燙,兩頰飛起一抹極淡紅色,並非氣色好的那種,反而顯出病容。

只這樣便罷,方才我咳得厲害,眼中噙出些霧氣來,視線迷蒙,眼角也是通紅的,落在旁人眼中,豈不更顯得我懦弱失態?

我一時都後悔向他求助,恨不得此人不存在才好。

但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反正也丟過臉了,我硬著頭皮開口,“道友……”

我開口前已在腦中預想過一通,先說明身份,我是舟家嫡子、院落主人。再許以利益,知恩圖報,不落口舌。最後再暗示一下,今日過後,尤其是一些細節處,不便告知旁人。

我丟不起這個人。

但被身上寒意攀附刺激,我的氣力也消耗到極致,喉中刀刮般疼,我幾次張口,竟沒發出一點聲音來,最後也不知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,只擠出低啞的一聲,“……幫我。”

說完,我:。

我自己也啞然無言。

平日態度倨傲散漫些便罷,到求人的時候,我還這般憋不出幾個字來,這二字同頤指氣使般,我見這人也不像什麽好脾氣的修士,恐怕別說幫我,不現在撒手已是忍耐後的結果了。

難道真的要向宋星苒這個混蛋低頭……

“站穩些。”

有些出神時,我聽到他的聲音,依舊冷冽,沒什麽情緒。

收回手前,倒還提醒我一聲。

我心下嘆息,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他果然很快收回手,但在下一瞬間,又轉身半跪在地,露出完整的背部線條來。

“上來。”他說,“我背你回去。”

我怔了一下。

實在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。

這修士難不成是面冷心熱那類的,其實是個好人?

我還有點遲疑,是因為其實我原本想的,是讓他幫我通傳這附近的奴仆,遣人派靈輿來接我去最近的院落先歇下看病——大氏族的屬地一般都設下禁止神行、禦劍的術法,以免被外來者入侵,不過靈輿不在其範圍內。

這麽一來一回當然也要消耗更多的時間,不過我自認還能熬過那一會。

更何況讓陌生修士耗費氣力送我,未免耽誤他太多時間,像只傳個信,倒是可做順水人情。

我猶豫一瞬,才開始解釋,“不是,我不要……”

卻見男人突然轉過身,悶悶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:“?”

我被那一眼覆雜得莫名其妙。

“好。”他突然開口。

我還沒說完他便理解了?

我心道,這或許就是成年修士間的共有默契,便見他覆站起身,突然彎身向我靠了過來。我見到他微垂斂的睫,從肩頭滑落的發絲,身上所挾的降太魂香的氣息驟然濃郁了起來,一時間比方才我撞進他懷裏靠的還要近。

一團溫暖熱意將我包裹進去,膝彎好似貼了一團火系符箓,“燙”得我的腳微微繃直。腳下騰空,我幾近以為自己是暈暈乎乎地摔倒了,直到眼前視野輪換,我眼睫微顫,終於意識到……

我好像是被男子抱起來了。

我:“……”

他脊梁依舊挺得很直,頭也不低,聲音依舊冷淡:“冒犯了。”

我又:“……”

既然知道冒犯,還不放我下來?

他懷抱中的溫度,的確驅散了那股從骨髓當中泛出來的寒意,但我實在很不知好歹,這種時候還犯了少爺脾氣,不願和一名陌生修士這樣緊密相貼。

只我實在沒有掙紮的力氣,正想開口讓他將我放下來,唇齒張合,聲音先從另一處傳來。

“容道友。”

自然,不是我的聲音,有人比我先開口。

宋星苒站在一旁,死死盯著男子環抱的手臂,臉色莫名有些陰沈。

宋星苒這人總是習慣嬉皮笑臉的,對誰都一副開朗熱情模樣,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這幅冰冷神色,好似和誰有深仇大恨似的,一時都怔了怔,忘了說話。

他伸出手,一下按住了男子的手臂,從手背青筋鼓起的弧度來看,力道用的不小,語氣僵硬,“不勞煩你了,讓我來吧。”

我:“…………”

這蠢舔狗要做什麽?

我是真的疑心他要借口幫忙,把我攙回去,再“不一小心”摔著我。我全身疼得厲害,實在經不得他摔,一時心中警惕,也忘記了對生人的排斥了,一下就將頭順勢靠在了男子的胸膛上,因頗覺羞恥,反應過後又將臉往裏藏了點,才悶悶說,“不必了!”

“……還是你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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